8月13日下午6時許，演員張頌文的工作室“張頌文表演工作室”在微博公開打假，曬出多張使用張頌文肖像商品的照片和一紙“嚴正聲明”，表示張頌文正式簽約的合作品牌僅海瀾之家和小米，其他擅自使用其肖像的商品均屬侵權行為。

張頌文并不是近年來第一個用法律捍衛肖像權的演藝人員。過去，一些小企業特別是線上銷售企業，用演藝人員形象為自家產品做廣告的情況并不少，但被訴諸法律的卻不多。如今不少知名演員紛紛起訴侵權企業，讓一些人難以理解：大明星為何跟小企業“杠”上了?

據業內人士介紹，演藝人員越來越重視自己“被代言”問題，一方面在于維護自身公眾形象和商業價值，同時也與《廣告法》中對代言人行為規范有關。“盡管‘被代言’時演藝人員也是受害者，但仍可能影響公眾形象。主動維權是對合法合作企業與自己負責。”

明星頻頻維權是為了錢嗎?

在張頌文表演工作室曬出的涉嫌侵權商品的圖中，品類五花八門：手表、酒水、電動車、方便速食產品等，也有線下連鎖餐廳，甚至還有家禽飼料添加劑。

張頌文表演工作室在聲明中表示，針對這些侵權商家，已委托律師取證，并通過逐一提起訴訟、發函、平臺投訴等法律手段追究相關主體的法律責任。

根據《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八條規定，肖像是通過影像、雕塑、繪畫等方式在一定載體上所反映的特定自然人可以被識別的外部形象。自然人享有肖像權，有權依法制作、使用、公開或者許可他人使用自己的肖像。

第一千零一十九條則進一步明確：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丑化、污損，或者利用信息技術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未經肖像權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但是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未經肖像權人同意，肖像作品權利人不得以發表、復制、發行、出租、展覽等方式使用或者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

在張頌文之前，已有不少演藝人員用法律保護自己的肖像權。曾獲得金雞獎、百花獎等榮譽的演員周冬雨就曾起訴溫州唱丹貿易有限公司，該公司在網店售賣的一款西服中使用了她多張照片。法院判決被告侵犯原告肖像權，在其網店登載聲明致歉，賠償經濟損失8000元。

上海嘉定區法院也曾受理知名藝人楊穎起訴上海一家醫療美容公司肖像權、名譽權的侵權糾紛。該機構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發布《既然顏值如此重要，為何你還對整形抱有偏見?》等文章，使用了3張楊穎的照片作為配圖。對此被告方稱這些文章以轉載為主，內容不限于明星，用戶不會認為是代言。法院一審判決該公司作為從事醫療美容的專業機構，使用行為有明顯的營利性目的，認定侵犯原告肖像權，賠償2.65萬元。此后，楊穎還曾起訴南寧等地醫療美容機構侵犯肖像權并獲法院支持。

“過去明星都是跟大公司、大品牌打官司，涉及金額也高。現在怎么連網店、微信公眾號都起訴，這點錢也缺嗎?”網上一些人對演藝人員維權行為不理解。

“肖像權是演藝人員的合法權益，也是他們重要的收入來源。過去這樣的官司少，確實是精力顧不過來。但現在重視這個問題，不是為了賠償的錢。”在演藝策劃領域工作已10年的周雷透露，如今的演藝生態與過去不同，演藝人員需要維護自身公眾形象才能維持商業價值，“比如不少女演員都在起訴醫美機構擅用她們的照片，就是不希望跟‘整容’扯上關系。”而對一些小品牌甚至“三無產品”冒用自己形象，演藝人員通過“起訴”這一方式，也是向合作品牌表達立場。“比如周冬雨代言了路易·威登這樣的奢侈品牌，她的形象又出現在普通網店里，合法合作方怎么想?”

《廣告法》也對代言人有了更嚴格的規定。其中第三十八條規定，廣告代言人“不得為其未使用過的商品或者未接受過的服務作推薦、證明。”“代言人翻車不一定影響品牌，但品牌翻車一定影響代言人。”周雷注意到張頌文方列出的侵權商品中，有保健品打出“扶陽固本”的宣傳語。“明星團隊在商務合作方面，會盡量避開存在爭議的領域。”在他看來，即便“被代言”時演藝人員也是受害者，但“事后澄清效果遠不如事前預防”。

截圖“代言”也違法?

在被張頌文方列出的侵權品牌中，有不少使用了他在今年年初大火的電視劇《狂飆》中的元素。劇中張頌文飾演的高啟強有一句臺詞“老默，我想吃魚了”，就被一些烤魚店和餐飲店使用。

記者在網上搜索時發現，一條“張頌文同款”金屬手鏈也在網上熱銷，價格從19元到790元不等。《狂飆》中的高啟強的確戴過一條與這些網店銷售款式頗為相似的手鏈，大量網店使用的圖片，正是來自劇中的截圖。

記者從法律界人士處獲悉，使用演員照片再配合影視劇內容或是使用影視劇截圖“代言”的方式，有雙重侵權之嫌：一方面侵犯影視劇制作方的著作權，另一方面也侵犯演員的肖像權。

此前，上海知識產權法院就曾對網店銷售電視劇《親愛的，熱愛的》“韓商言同款”上衣做出判決。該劇播出后，一家網店使用該劇截圖畫面銷售劇中男主角韓商言所穿的“同款”黑色短款上衣。片方隨即將該網店所屬公司訴至法院。一審法院判決該網店所屬公司侵犯制片方信息網絡傳播權，賠償損失3.5萬元。隨后該網店所屬公司上訴至上海知識產權法院，二審再被駁回。

“網店里有不少‘明星同款’，其實連貨都沒有，就是先把他們照片放出來，根據接單情況再聯系生產。”曾在潮流類網店工作多年的施先生介紹這類“被代言”的情況：以服裝為例，一些商家會抓取演藝人員出席活動、街拍或給知名品牌代言時的圖片，抹去明顯的品牌標志。“以前明星越大牌越安全，因為不會來跟一個小店計較。就算有中間機構發現，一般會先警告，24小時下架就可以了。”后來一些商家還會“無中生有”，通過修圖軟件將自己的產品“穿戴”到演藝人員身上，“我沒看《狂飆》，一直以為那條手鏈就是這么做上去的。”

這些“代言”坑不能踩

周雷還發現，張頌文方羅列的侵權商品中，有品牌使用了張頌文的照片，卻在小字部分稱是與其參演的某部影視劇的合作。

在一些法律界人士看來，這樣的方式依然不合法。“這些品牌都是出于營利性目的使用演員照片。按照法律規定，即使肖像作品權利人要使用或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都要獲得本人同意。除非另有合同約定，否則與影視劇方合作并不能默認可以使用演員肖像。”

周雷告訴記者，業內的確有非法中介機構與片方獲得其他合作機會，隨后向品牌兜售所謂“代言”。“現在明星代言分成數個等級，最高的當然包括拍攝廣告、配合宣傳活動等;最普通的提供一套照片就行，中間的信息差讓人有機可乘。”

浙江嵊州警方曾偵破一起案件：當地一家電器公司與一家文化傳媒公司簽約獲得一位演員的“代言”，隨后該演員工作室起訴電器公司。警方調查后發現，所謂的文化傳媒公司通過購買影視劇dvd的銷售權、宣傳權，再模糊合同條款，讓品牌方誤以為可以用這些影視劇的演員形象進行宣傳。

而業內一些判例也顯示，即使當事人已經去世，使用其姓名、肖像獲利依然可能涉嫌違法。

此前蘇州一家餐廳不僅名字中包括“赫本”，裝修中也大量采用奧黛麗·赫本的肖像。2018年，奧黛麗·赫本的小兒子盧卡·多蒂獲悉后將餐廳告上法庭。法院審理后認為，姓名權和肖像權雖然作為人格權不能繼承，但死者姓名、肖像因蘊含一定商業價值而產生的經濟利益，可以由其近親屬繼承和享有，應受到法律保護。餐廳被判令賠償原告經濟損失20萬元。